ThinkPad從軍記

「應許之地」

記得是三月天的一個上午，旅部招集各連級參一到旅部大樓會議室，實施兵籍資料督導，因為三月底陸軍總部就要到澎湖防區做年度督導了。負責的軍官是一位義務役的少尉人事官，為了與另一位少校人事官做區別，我們都稱他為「小人官」。那時候我和教我參一業務的師父過去，經過冗長的說明之後，不免俗的還是要各單位自己將缺失報上去。其實「自報缺失」在軍中是常見的做法，因為上級也是人，他們也有一堆業務要進行，有時候一忙就錯過定期督導的時間，為了應付更上一級的督導，只好草草將督導記錄發出來交差。當大家睡覺的都睡飽，缺失也掰玩，正準備拍拍屁股閃人時，小人官卻要大家報人頭上來。

報什麼人頭？原來是旅部的線傳士要退伍了，適合的新兵一直沒來，只好從下級徵人。「線傳士」？當時站長完全無所知，還以為是爬到電線杆去修電纜的職務！但是站長卻是心裡小鹿碰碰跳！「有機會離開一營了！」心裡一直想著這句話。那真是當兵中最漫長的五分鐘---要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去？站長還傻傻的問師父的意見，他回答說：「乖乖的待在位子上，不要亂想！」我終於明瞭了，何謂「人必自助而後天助！」他們當然不會希望我離開，但如果連自己跨出去的勇氣都沒有，又有何資格講「我希望...」？更何況老天已經給我眼前的這機會了呀！於是我偷偷地將自己的資料寫在紙上，當成是連上的名單交了出去。由於各單位都希望將不錯的新兵留在連上，自然報上來不是空白就是資格不符。所以當站長的資料交到小人官手裡時，他看了幾眼，站長還加了一句：「這個人就是我！」事後回想這段：有的人會說一時衝動所做的決策，往往是下下策，但是如果一再躊躇而讓機會錯失，不也犯了大忌？其實師父他當時也知道我想走，所以他也就讓我自己報名單上去，事後他也祝福我成功調職。

當天晚上旅部小人官透過營部的人事官要我去旅部面試。一營人官希望我能繼續留在一營，但是站長辭意甚堅。當初站長曾和一位熟識的士官算是爭論過吧，他認為我對連隊並無多大貢獻，只因為我無法和其他人一樣出公差（手受傷嘛），但是站長說擔任業務也是對連上的貢獻之一，不然大家返台都不要放了（放假最大！），顯然他無法接受，既然如此站長就到旅部去吧！既然為一百人效力無貢獻可言，為全旅貢獻總可以了吧？面試時有兩位軍官在場，一位是小人官，另一位是準備接他職位的新進志願役少尉---行政官。在往後的一年裡我都和行政官搭檔，真的是從我當二兵看到升上兵呀。

小人官開門見山就說擔任線傳士要符合三要件：「要有手提電腦、要有手機、要能熬夜！」，附加條件是：「必須家住北部」。此外最重要的是：「對錢不能有任何抱怨！」寫到這裡讀者大概還是一頭霧水，小小的獨立旅有啥工作需要一個小兵具備上述條件？更何況一個二兵每月才領國家六千元不到！所謂的線傳士是指擔任「線上傳輸」的士官或士兵。每個月部隊都會有人新進、退伍、調職、晉升、晉任等，這些資料都需要送至陸軍總部的電腦資料庫。雖然已經可用軍方的網路送傳資料，但是一但資料有誤被踢退時就會被扣分。軍隊又是一個講求表面工夫的地方，為求成績好看，幾乎全陸軍從三大軍團到各獨立作戰旅都是派人到陸總上傳資料。其實這樣也可以，因為上傳的大都是定期的資料，比較沒有急迫性。而我即將擔任的工作就是以一個小兵的身分，代表全旅赴總部進行作業！當站長知道工作性質時眼睛都亮了起來，這就是我想做的工作！為何要求對錢不能有怨言呢？那是因為本旅很窮，人事行政科裡沒有這筆預算支付每月的來回機票錢！（一年份約新台幣三萬五千元），所以國家能彌補的只有「假期！」其實精明的讀者可能已經在「X譙」了，「騙肖！科裡會沒錢？！還要小兵出機票錢！」其實旅上有行政事務費，旅長也有打半折的機票，但是軍中就是這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環境，更重要的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銀貨兩訖，誰也不欠誰。後來的科長幹的更絕，還用站長的機票報公帳（差旅費），當然站長是拿不到半毛錢。不過卻換來「保證四天公假金牌」一面！那是因為旅部連連長實在太機車了，深覺站長假期比志願役軍官還多，「有失休假公平原則」，一再刁假，有幾次還因為公假天數不減少，而不批假單。站長只能說：「去X吧！王X蛋！為國家做事掏腰包還要被你們這些爛人刁，誰鳥你呀！」連長不批就視同抗命（公假都由旅參謀主任以上批准），就拿給輔導長批嘍！後來乾脆用機票換金牌，如果連長不想被叫去「拉正」就再撐呀...讀者也不用覺得太奇怪，國軍就是這樣嘛....，好在站長已經回復成老百姓了。

接著小人官就說國家能給你的就是優渥的福利---公假四天！呃...不曉得讀者的老闆，要您到高雄坐飛機出差，費用自理，換來的只有每月多休四天，大家會怎麼想？恐怕是笑的肚子抽筋，說老闆頭殼壞去吧...。但是軍中就是這樣的世界，當你連休假都變成是種福利時，「自由」就變成比金錢還要珍貴的東西，真的好比綠洲中的水！也因此當初說好我出機票錢，旅上提供我四天公假，後來因為一個機車連長而差點被迫改成三天時，站長有多氣憤了。別忘了，站長終其軍旅的最高宗旨就是「追求自由！！！」如今一個對業務完全無知的白爛，只因為嫌你假比他多，就用階級來壓你，這真的是對自由的一種殘害！

當權利、義務都講完後小人官問我的意願，站長當然是一口答應。為何這篇的標題取為「應許之地」，因為小人官他就好比站長軍旅生涯理的摩西，他指引了站長一條道路、一個夢寐以求的工作，不但能離開一營，還能到旅部連去擔任線傳士！沒錯，即使今日回想起來旅部連仍然可以稱得上是站長心目中的軍旅迦南之地呀！小人官他在工作上的態度的確影響站長很大。他常說一個兵沒有理由比一個軍官能力差，所以他常期許文書士/兵能獨當一面。其他學長頗不以為然，認為兵只領兵的錢，又沒領軍官的錢，為何要如此賣力？或是反正當兵才兩年不到，幹嘛這麼賣力？但是小人官他身為義務役的少尉，卻比志願役來的精實、能幹、認真！從他身上站長了解到，無論一個人所處的環境在哪裡，這都是自己的人生，與其渾渾噩噩混兩年，不如活的有意義！有目標！因此不但追求自由，還要追求自我的成就感。更何況站長所接的工作並不是擺爛就能了事的。

公元兩千年四月，我終於如願以償調到旅部連。當時站長的ThinkPad 570正放在老師的研究室，也不打算拿回來用，所以決定另外採購一台全新的ThinkPad。初期考慮ThinkPad 240與i-series，等到第一次放公假回去時，終於決定機種。也開始了下半段完全不一樣的軍旅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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